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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刺客

作者:祈容
更新时间:2018-11-13 04:38:39
    大桥被大雨冲垮,难民堆挤在念川中,城外的院子已经挤满了人。连日的大雨,脏乱的环境,不得温饱的日子,体质弱的人渐渐染上了感冒,高烧不退。

    八月二十四日,念川下了一场狂风暴雨,城中开始积水,淹过膝盖,各种抱怨声迭起。不少行人被大风吹落的重物砸伤,严重者当场死亡。

    宋家店铺的银子被人私自挪用,买的米更是少了几袋,宋晓得知这个消息时,匆匆地赶回宋府,谁知路上被人一撞,怀中的重物一空。

    她手一摸,脸色一沉。

    “大胆小贼,竟然偷我东西!”

    宋晓微怒,伸手一抓就将准备逃跑的小贼拎了起来。是个穿着粗布衣,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

    “这位小姐,不要抓我去见官府……我下次不敢了……”被抓住的女孩很惶恐,边说边大哭着,脸上原本就脏乱,此时因为泪水肆意,更像是个小花猫。

    宋晓一愣,呆呆道:“是你?你怎么在城里?”知县不是说难民不准入城么,这个孩子怎么进城了……

    “小灵混着一个商队进来的。小姐认识我?”女孩怯怯道,“母亲重病,急需银子,所以……”

    这个小女孩就是当初宋晓见到扑向沈君逸的女孩小灵,此时的她瘦骨嶙峋,双眸呆滞,跟之前活泼的样子相差巨大。

    宋晓心软道:“下次别做小偷,我会医术,不如我帮你母亲看看。”

    “娘,大夫来了!”小灵焦急地向院内跑去,大嗓门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她跑到房门口,回头抚着胸,大喘着粗气,随后朝着宋晓招呼道,“小姐,这边请。”

    宋晓背着医箱踏进了屋子。这是她刚回宋府拿的。

    这是一个破落的大院子,约十几间房间,每个房间都躺着不少人,但多数是老人和小孩。她的到来,众人纷纷探出了头,好奇地张望着。

    怎么不是城外五百里的地方?宋晓皱了皱眉。

    小灵的母亲体弱,多日营养不良外加淋雨感冒,导致病情加重,卧床不起。宋晓决定针灸治疗,再给她熬一些暖身的姜汤。

    眼见着天色尚早,宋晓为其他房间的病人依次看了看病,经过查看,宋晓发现除了几个外伤较重的,其他都是一些轻微的发热、腹泻的小病。她松了一口气,便写下了药方。刚想派人抓药,突然想到他们根本进不了城,便许诺明日带着药而来。

    “你们不是住在知县安排的院子吗?怎么住到了这里?”

    “知县大人安排的院子人满为患,粮食越来越不够分了。老人小孩以及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全部赶了出来。露宿在外,吹着冷风,下着大雨,娘亲将我护在怀里,自己却生病了。”小灵泪眼汪汪地诉苦着。

    “神仙哥哥知道后,就给我们离城不远处找了一个荒废的院子,不仅如此,还带了几袋米过来。”

    “神仙哥哥?”宋晓好奇地问,“既然有神仙哥哥帮忙,怎么母亲生病了,不找他帮忙呢?”

    “神仙哥哥帮我们太多了……”

    小灵愧疚道。

    “娘亲原本身体就不好,如今越病越重。我想告诉神仙哥哥的,可是娘亲说这样会浪费哥哥很多钱,我们已经欠太多了……所以一直瞒着……但娘亲快熬不过去了,我就冒险进入城内找大夫,祈求他们救救娘亲……可是大夫们一听我没钱就拒绝医治,一连数个都是如此。我绝望之下,见小姐怀中鼓起,就动了偷窃的心思。”

    她低下头,十分不好意思,“小灵以后不会再偷窃了,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宋晓抬了抬头,轻轻地问:“他……很关心你们?”

    “是啊,第一次神仙哥哥救我们的时候,我就觉得大哥哥真是好人。现在真是觉得他是天仙下凡,所以在这次大灾难前,出现帮助我们!”

    他为何对灾民如此上心,母亲说两年前是在益州遇到他的,难道他曾经遭遇过灾情?他不愿意谈起父母的事情,难道跟他父母有关?

    “有时候真想快快长大,长大后娶神仙哥哥!”

    宋晓不开心地撇撇嘴,醋意地想:沈君逸,你的魅力真大啊!才多大的孩子就中意你了!

    “可惜,神仙哥哥身边有位大姐姐,两人形影不离,关系亲密。哎……”小灵忧伤道。

    宋晓眼睛眯了起来,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气。

    伤者突然大叫了一声,她恍然醒悟,眼前的伤者被她用纱布紧紧地扎着脖子,快喘不过起来了。

    宋晓回到宋府时已经是傍晚了。她见房中的灯亮着,沈君逸摇曳的侧影照映在窗纸上,她的心总会暖暖的。只是现在,却多了一丝忐忑。

    宋晓推开门,见沈君逸正皱眉地看着什么,见她进来,将东西往怀中一放,向她迎来:“晓晓,去哪了,怎么那么晚回来?”

    “君逸。”宋晓柔柔地叫了一声,身子软趴趴地依在他的身上。

    “嗯?”沈君逸疑问地看着她。

    宋晓咬了咬唇,道:“今日,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叫小灵,她母亲病重,我便去帮她母亲看病。在城外三十里的院子里。”

    见沈君逸无动于衷,宋晓顿了顿,开口道:“君逸,最近,你一直出门,我一直以为你在忙店里的事。可是,我今日将宋家所有店铺都逛过了,他们却说最近店里根本没有大生意。你在忙什么……又或者有什么瞒着我……”

    “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这些天,你究竟在做什么……”宋晓认真地看着沈君逸的眼睛,轻轻地开口,“别骗我,好吗……”

    沈君逸沉默了半响。宋晓将所有店铺都逛过,那宋晓究竟知道多少呢……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试探……亦或者……

    他开口道:“晓晓,近几日我瞒着你运来了几袋米,还有我挪用了宋家的银子在城外买了一间院子……”

    “嗯,我知道。”宋晓长舒一口气。

    沈君逸一愣,抬眼复杂地看着宋晓:“你不怪我私自动用银子和浪费粮食吗?”

    “那位神仙哥哥,就是你吧……一直帮着灾民为何不告诉我。我又不是小气的人。银子没了可以再赚,粮食没了可以再买,不过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支持你!”宋晓轻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沈君逸的手,高兴道,“刚才你沉默的时候,我吓死了呢。生怕你宁愿瞒着我也不说出事实,又怕你脑中想着谎话应付我。”

    沈君逸低下头,暗自咬唇。

    宋晓轻轻道:“君逸,以后你想做什么,别瞒着我。有什么困难都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答应我,好吗?”

    “好,我答应你。”沈君逸淡淡笑着。

    见沈君逸承诺,宋晓轻笑着,随意道:“那你别瞒着我,最近跟你一起的女子是谁?我可是从小灵口中听到了!”

    “前几日出门时认识的朋友,见我帮助灾民,便一起帮忙的。”沈君逸微笑着,揉了揉宋晓的头发,轻轻道,“我们没什么,别瞎想。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特意这么解释,不知是不想宋晓多心,还是不想她误会。

    “那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吧。我正要给他们带药呢。”

    沈君逸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让宋晓烦躁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为什么要怀疑他,她应该要信任他的。

    第二日,宋晓带着药去了院子。她不习惯别人叫她大夫,大家便集体叫了大小姐。

    时间一久,宋晓渐渐和他们熟络了起来。她和沈君逸每日午时会来。她负责看病,沈君逸在旁帮忙熬药,一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有时候,宋晓侧头能看着和正和小孩子玩的沈君逸,突然发现他特有小孩缘。他被小孩逗弄时囧囧的笑脸,有时候碰到小孩尿裤子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但最多的是幸福的笑脸,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开心。

    她突然想有个孩子。这样沈君逸就会天天笑得那么美了。

    “君逸,天灾很快就会过去吧。”宋晓坐在石阶上,吹着舒适的微风,飘渺的长发随风飘逸着。

    她半仰这头,将手举起,渐渐伸长,指着天空道:“很快,天就会放晴了。”

    帮助人的感觉真好,有的时候,她看着别人的笑脸,看见有人在她的医术下渐渐健康,她才感觉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

    沈君逸顺着宋晓的手指看向天空,黑云朵朵,空气沉闷,散发着雨前闷热压抑的气息,如果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如他的内心。

    八月二十六日,城中的积水渐渐消退。

    八月二十七日,洛水河决堤,洪水强势的席卷而来,房屋良田尽皆淹没,灾民饥不得食,号哭之声闻数十里。受淹400平方里,50余村受灾,无家可归露宿大堤者达一万人。

    灾荒越来越严重,粮价却被林家一手掌控。越来越多的平民百姓饿死。

    知县派人修补大桥,在多人的合力下,大桥与八月三十一日建成。

    大米被沈君逸挪用于帮助灾民,宋家若要集体去宿城,必须重新购米,所以宋晓一直滞留在念川。

    一日,恰巧遇见林逸,他惊讶道:“宋小姐竟然还没出城,大桥已于昨日修好了呢!”

    宋晓一喜,只听他轻轻道:“洛水河决堤了,不过十日,益州必被淹没。就不知道,这难民没粮会怎么做呢……”

    “杨家村的人呢,他们来念川了吗?”宋晓慌张地问。

    “没呢。”林逸回眸一笑:“大桥已经修好,不知宋小姐何时走?需不需要本少欢送?还是赶去救人?”

    “我会告诉知府大人。请她派人救人的。”宋晓转身,冷冷道,“这是宋某的事,不需要林公子关心。”

    宋晓去见知府,被无情地拒绝了。衙门的官差忙着修补洛水河的堤坝,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事。

    宋晓急着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君逸,却在房里扑了个空。

    下人们正打扫着房间,青烟拎着香炉而进。擦身而过的瞬间,宋晓猛然抓住了青烟的手。

    这个香炉!

    虽然味道很淡,但这个香炉的确有问题!多次在香炉上吃过亏的宋晓,对于味道越发的敏感。

    “青烟。”宋晓冷冷道:“自从杏儿的事情后,我不是说了房中不点熏香了吗?这个香炉是谁命你放的!”

    “是少君。”青烟疑惑地望着脸色突然下沉的大小姐,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别责怪少君,少君也是担心你在吩咐我这么做的。”

    “担心?”宋晓的神情十分怪异,“他怎么跟你说的?”

    “是刚来益州时和奴婢说的。大小姐那几日睡不好,少君说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所以让奴婢在房里放上熏香,是大小姐以前喜欢的味道。每晚,都是少君在大小姐睡下后点上的,并吩咐奴婢不要告诉大小姐,但怕大小姐想起不开心的事。”

    宋晓哭笑不得,表情更加奇怪,最后,她叹了叹气道:“你将东西放好,下去吧。”

    宋晓知道最近晚上自己总是睡得很熟,什么动静都惊不起她。原来,一切的一切竟是这个熏香。她最信任的人为她亲手点上的迷香。而且,竟然在益州就这么对她了!

    不是单单念川有事情瞒着她,而是从来了益州起,一路上,他就瞒着她,防着她。

    他每日晚上将她迷晕,又是想私会谁呢!又是想做什么呢!

    她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沈君逸衣袖上的血迹,沈君逸独自与他人幽会,同处一室,沈君逸答应她不会瞒着她事情……

    宋晓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被小虫啃咬,被烈火焚烧。

    宋晓,要冷静,万一是误会呢!或许是误会呢!

    “君逸,洛水河决堤了。大桥也已经修补好了,等筹备好粮食,我们就回宿城吧。”

    宋晓躺在床上,盖了被子,突然幽幽地出声。

    “好。”沈君逸果断道,“明日我就去准备出行的粮食。”

    宋晓闻言笑道:“夜深了。晚安,君逸。”

    “晓晓,晚安。”沈君逸亲手熄灭了烛火,在宋晓身边躺下。

    宋晓闭上了眼,准确地说,她平稳了呼吸,假装自己睡熟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身边的人一动不动。

    可能是自己多疑了,沈君逸或许真的只是想让她晚上睡熟一点。她放下心来,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突然,身边传来一道轻喃道:“晓晓,晓晓……”

    宋晓的心加快,尽量平稳住呼吸。

    她听到了,静静的夜里,一道推门而出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将床底熏香熄灭,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洗了一把冷水脸,狠狠地拍打了自己几下。

    沈君逸竟然真的在熏香里放了迷香!她之前的怀疑竟然真的被她猜中了!

    宋晓出了房门,她竖起耳朵,不知为何,此时全神贯注的她竟能听到不远处沈君逸轻轻的脚步声,她握了握双拳,紧跟其后。

    半个时辰后,宋晓望着高高的墙壁气愤不已!该死的,她不会轻功!

    她沿着墙壁向前走着,终于走到了大门。她呆呆地看着府衙上的牌匾,心渐渐沉了下来。

    竟然是衙门!沈君逸怎么晚去衙门做什么!?

    宋晓在墙外等了半个时辰,子时时分,四周突然挂着大风,宋晓冷得瑟瑟发抖,突然她听见,墙内飘来一个女声,有些熟悉。

    “君逸,你一直怀疑东西在衙门里,可今日我值班,带你四处寻找过,一无所获。你确定东西在衙门?”

    “宗卷上那个月份被撕掉了数页。一定是被她藏在了哪里!”沈君逸紧紧地握着拳,浑身散发着杀气,“刻意撕毁,肯定有内幕!”

    “可是我来这里的两年,并没有发现这里有暗格。会不会在知县府?”

    “走,去知县府!”

    宋晓窗花偷偷望去,沈君逸身边的那个女子微微侧了侧脸,她看了个清楚。

    青师爷!她震惊。

    随后,她眯着眼睛,又仔细瞧了瞧,总觉得和之前那个年轻女子有些相似,她们都和沈君逸很熟,直呼君逸的名字,她们都姓青,难道说是同一个人……是易容!

    她还未看清,两人皆施展轻功离去,结合他们的对话和飞行方向,他们要去知县府!沈君逸到底要找什么!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位青小姐哪像是刚熟识的朋友,明明就像是……

    天空渐渐飘起了小雨,宋晓浑身上下都凉透了,但最凉的,是她的心。

    他竟然骗她……

    她僵硬地脚步朝着知县府走去,随后拍打了自己的脸,在小雨里狂奔了起来。

    夜潜知县府!沈君逸啊,你的内力还没恢复,你想去送死吗!

    这么想着,宋晓更加焦急地在雨里狂奔着。担心,害怕,焦急一瞬间扑到了她的心尖。

    “扑通”一声,她脚上一滑,摔进了水坑,摔得一声狼狈。

    知县府。

    台上的烛火吹拂了一下,知县奇怪地抬头。霎那间,一个黑影袭来,一把剑置在他的脖颈。剑微微向下压了压,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五年前的宗卷,六月份被撕掉了数页。那些纸张在哪里?!”

    “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知县轻微侧头,眼角余光看到挟持他的是一个黑衣蒙面男子,她心思一动,暗自观察着对方的特征。

    “别动,否则,杀了你!”男子眼睛一沉,语气散发着杀气,“哪些纸张在哪里?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否则杀了你!”他每说一句,便威胁一分。

    银剑逼近了一步,知县吃痛了一声,咬牙道:“你是谁?五年前能有什么事情,那些纸是记事的人不小心撕下的!没什么大事。”

    “还不说,那我提醒你。”男子手一用力,就将知县右臂拗断,冷冷道,“五年前四月底,原是丞相的沈若轻被贬至益州,成为益州知县。五月初益州大水,洛水河决堤。灾情上报,女皇下拨灾款,命沈若轻赈灾。谁知灾情非但没有控制,反而在五月中旬,急速扩张了起来,瘟疫蔓延,死者高达数万了。六月中,女皇得知震怒,派了一位钦差来益州。六月底,钦差严荣将沈若轻从益州压回,关入大牢。当时,案子由宗人府审。事情调查了一个多月,从沈府搜出无数金银,贪污受贿的证据。众大臣联名上奏求重罚。女皇大怒,最后以沈若轻贪污赃款,耽误灾情,导致数万人丧生,判了沈若轻第二日午时斩首,沈若轻血缘亲属杖责一百,全家流放三千里,财产没入官府。然而在流放的路上,沈家途中遭遇马贼,一百三十几口人一夜之间血流满地。”

    压着脖颈的银剑轻颤着,男子说到最后,压低声音地吼道“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时身为念川知县,一起负责救灾,不可能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再看奥运,看陈一冰只有银,一包怒气=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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