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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侧侧轻寒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1:37
    今天是阴天,天气不错,美术馆门口没有人。

    林小锦徘徊着,徘徊着,良久,总算去售票处买了一张票,鬼头鬼脑地进去了。她左顾右盼,左右张望,寻找着黎成睿和王绯夏,可是四个展馆都找遍了,却连人影都没看见。

    “奇怪了,在哪里呢……”她正在自言自语,后面有个人突然叫她:“喂,林小锦。”

    她心跳漏了一拍,转头叫:“黎……”话未出口,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不是黎成睿,更没有王绯夏,站在她后面的,是盛明扬。

    盛明扬笑着说:“我看见你一个人进美术馆来看展览,觉得很奇怪,真是看不出你会在比赛的第二天来看国画展。”

    “哈哈……”林小锦讪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对国画有兴趣?”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面前的画,问。

    林小锦赶紧摇头:“还好,不过我更喜欢看漫画。”

    “跟你外表还真像。”盛明扬笑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慢慢地走过那些白描、泼墨、写意、工笔,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盛开在宣纸上,透明的虾游在荷叶底下,风轻轻吹过杨柳枝,亭台楼阁站立在细雨中……

    因为你,我也会爱上国画的。林小锦看着盛明扬的侧面,心里想。

    盛明扬笑着转过头看她,说:“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来看国画的,可能因此我也会爱上国画的。”

    午后无人的美术馆,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大厅中。

    林小锦突然因为他这句话,突然觉得全身被幸福笼罩了。

    看完美术展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盛明扬请她吃了冰激凌,两个人一起坐车回家。在紫花社区门口,两个人下车,林小锦欢欢喜喜地和他一起走到楼下,对他说:“谢谢你啦,今天玩得真开心……”

    话音未落,她抬眼,看见了坐在她家门口楼梯上的一个人。

    黎成睿。

    他看见了盛明扬,也看见了林小锦兴奋的样子,也听到了她的话。

    林小锦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她张开双唇想说点什么,但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愣在那里。

    黎成睿站起来,低声问:“你……没有生病?”

    盛明扬看看林小锦,又看看黎成睿,很无辜地说:“我们只是一起去看了画展,你别误会。”

    “愿意跟他去看,不愿意跟我去看。”黎成睿笑了一笑,只是这样说。

    林小锦看着他的笑容,觉得喉咙堵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盛明扬却笑了出来,有意无意地牵住了林小锦的手,说:“嗯,看来小锦比较喜欢跟我在一起。”

    林小锦茫然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盛明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良久,她“啊”了出来,终于明白,是自己暗恋了好久的人,牵住了自己的手。

    高兴吗?

    一直以来的梦想实现了,可是为什么觉得……并不开心?

    在林小锦难堪的沉默中,黎成睿看着林小锦良久,才慢慢开口说:“我知道,你其实是对盛明扬表白的。”

    盛明扬愕然地瞪大了眼看着林小锦。

    “你指着的地方,那里本来贴着的,是盛明扬的照片……所以你在看清那上面已经是我的照片之后,脸上的表情这么诧异……我只是误打误撞被你指上的。”黎成睿还是笑着,微微的,淡淡的,今天是阴天,天色又已经晚了,他就算笑起来,也蒙着阴影,“不过,小锦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其实我很开心。我想我终于有借口,能和你在一起了。”

    林小锦将自己的手从盛明扬的掌心中抽回来,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

    “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就算死缠烂打,就算你再怎么嫌弃我、挑剔我,再怎么千方百计把别的女孩子推给我,我都要死死地赖在你身边,抓着你的错误,将错就错,一直错下去。我以为总会有一天,你也能接受这个错误……不过,看起来,还是我错了。”

    他微笑着,脸色苍白,黄昏的天际颜色美丽,他在烟灰紫色的背景中,低声说:“对不起,烦了你这么久……再见。”

    对不起,烦了你这么久,再见。

    半夜里,林小锦想起这句话,她睁大眼睛,躺在黑暗中,想起那个时候黎成睿的微笑。

    王绯夏给她打电话,十分生气地说:“林小锦你这个白痴!黎成睿听说你生病了,马上就冲到你家去看你了,我哪有机会代替你去约会啊!”

    所以,他在自己家门口,一直等待着,然后等到了自己欢欢喜喜地和盛明扬看画展回来。

    周围夜深人静,窗外秋虫的鸣叫有一声没一声的。

    他站在玫瑰花的前面,狼狈不堪,只有眼睛明亮清澈,光彩晶莹。他说:“我……我想要认识你……”

    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就像是不知世事的孩子偎依在唯一信赖的人身边一样,那时头顶的树叶在风中哗啦哗啦地抖动着,他们两个人靠在树上,远处喧哗的人都自己在吵闹着,他们两个人像是在另外一个世界。

    他宠溺地捧着蛋糕站在教室的门口,笑得灿烂无比,比当时他背后的阳光还要夺目。

    ……以后,再也没有办法,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吧。

    林小锦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上,默默地听着自己的呼吸,沉在黑暗中。

    冷清的羽毛球比赛,随着八强的出炉,观众也越来越多起来。

    林小锦第一次代表学校出战就挺进了四强,又杀进了最后决赛。这所历来以培养羽毛球选手出名的学校,等待着她为学校获得下一个荣誉。

    今天,是争夺全国冠亚军的比赛。

    天气很好,一大早就阳光灿烂,会是很热的一天。

    早上起来,因为心情低沉,所以林小锦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萎靡不振,一脸毫无生气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狠狠地揉着自己的脸颊:“林小锦,就算没有了王子,就算他再也不会理会你,就算你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你也要努力啊,今天可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是冠军争夺战!”

    是的,她不是公主,她天生没有人呵护。所以她只能靠着自己的固执和坚强,跌跌撞撞地,坚定不移地向更美好的人生走去——无论,身边有没有王子。

    于是,熊熊的斗志终于燃烧了。林小锦刷的一声拉上窗帘,脱去睡衣,换上运动服,洗脸刷牙之后,下楼跑到小区门口,向着卖早点的大娘挥手大叫:“三个包子一瓶牛奶!”

    上了公交车,她咬着牛奶,看看时间,嗯,还早,才八点钟。

    车子不紧不慢地开着,林小锦的牛奶喝到一半时,突然“哐”的一声,一个急刹车,林小锦顿时差点撞上前面的座位,牛奶倒了她全身。

    她急忙擦干自己的衣服,听到外面一片喧哗,伸长脖子一看,前面堵了长长的一条车龙,水泄不通。

    司机骂骂咧咧地下去看,过了好一会儿,黑着一张脸回来说:“两辆大车相撞,刚好堵在路上最狭窄的地方,在拖车过来之前,我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动了。”

    “啊……”所有乘客都惊呼起来,有人在喊:“我这个月的全勤奖!”有人在叫:“再迟到经理说要开除我了!”有人嚷着:“我要去机场接我老婆啊……”

    全世界最紧急的人,就是林小锦了,她急得跳下车东张西望,前面的车子望不到边,后面的车子也望不到边。

    “要命啊……”天气本来就热,她急得汗水一下子就下来了,只好满头大汗地给教练打电话,对着那边大喊:“教练,救命啊,我被堵在路上了……”

    教练怒吼:“你有没搞错?我们就要出发了,你赶紧下车打的过来!”

    “你开玩笑吧!虹桥路这边全都塞满了,根本就没有出路啊……”

    “你别到学校了,直接去体育馆,九点之前一定要赶到赛场报到!”

    “可是我不认识到那边的路,这可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教练已经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悲摧的教练一个人站在校门口,朝着天空怒吼:“有没搞错啊,我的得意弟子,我在教坛的出头之日,我们学校的万古基业,就要在今日,毁在堵车上了吗?”

    “教练,冷静啊……”阿盈赶紧拉住暴走的教练。

    盛明扬微微皱眉,说:“我去找她回来。”

    “你马上就要比赛了,还去找她?要是你也赶不上了,那我们怎么办?”教练一口否决,转头看身后的一堆人,“今天谁不打比赛?”

    阿盈反问教练:“今天是周末,不打比赛谁会在这里?”

    “那边……还有一个人!”安澜一指音乐室。

    教练崩溃了:“如果我没记错,那里应该是正要出发前往演出现场的音乐系特长生!哪个玩音乐的人能经得起在这样的烈日下长跑啊?”

    阿盈和安澜异口同声:“黎成睿。”

    教练眼睛一亮:“就是那个跑起来姿势特别优美,很有天分但是……经常会晕倒的黎成睿?”

    盛明扬看着手中的羽毛球拍子,站在车前,犹豫不决。

    教练一挥手,示意大家上车,然后赶紧跑到音乐室门口,冲着里面正在弹钢琴的黎成睿大吼一声:“黎成睿,快去救林小锦!”

    黎成睿本来流畅如水的音乐,顿时停滞住了,他抬头看教练,一脸诧异。

    “她被堵在虹桥路,现在只能跑到体育馆去,可是她不认识路,你赶紧去把她带出来啊!”教练说完,转身就走。

    黎成睿呆了两秒,然后呼的一声站起来,迅速往门外跑去。

    “黎成睿!”王绯夏在他的身后大叫。

    黎成睿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你……那个林小锦,关你什么事呢?”王绯夏气得脸色通红,大声质问,“我们排练了这么久,就等今天了,我们付出的也不比林小锦少啊,可是你现在却就这样丢下我走掉了?”

    黎成睿看着她,低声说:“对不起……我会立刻给我以前的钢琴老师打电话,让他来帮你伴奏的,他对我影响很深,我们的节奏和风格都很相近,你不会有事的。”

    “可是今天我们,也是个全国性的比赛,你回国后第一场演出,你就这样放弃了?别人会说你是得奖后害怕失败,所以逃避!”

    “无所谓,现在……小锦比我重要。”他说着,转过身,就要离开。

    王绯夏急了,冲到门口,朝他大吼:“黎成睿,林小锦那个混蛋有什么好的?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天天求着我和你接近,求着我把你抢走!她根本就恨不得你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黎成睿的脚步慢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却迟疑地站在了那里。

    王绯夏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所以,别去找她了,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她讨厌你。”

    “嗯,我知道……”他轻声说。

    王绯夏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黎成睿的脸转过来,那脸上,却不是震惊,不是难过,更不是怨恨,他面带着平静的微笑,看着她,说:“我们两人被堵在音乐室的时候,我刚好抬头看到了窗外偷偷溜走的她,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王绯夏真的震惊了:“你……你知道?”

    “对啊,还有,她假装生病,偷偷去和盛明扬约会,却把你叫过去见我……还有,她努力挖掘我的弱点,一次又一次地给我交代不可能的任务,希望我知难而退……其实,我都知道。”

    “那……那么……”

    “可是我还是喜欢她,喜欢她身上耀眼的、活泼的明亮光芒,喜欢她肆无忌惮地开心生活的样子,喜欢她努力拼搏不肯服输的样子,喜欢她一切,喜欢呆在她身边……”他说着,微微仰头,就像在仰望自己的梦想一样,“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在看到她和盛明扬言笑晏晏的时候,我愿意放弃她,让她去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就像我喜欢一只小鸟,所以将她从笼中放飞,要让她和同类一起展翅高飞。”

    王绯夏失控地大叫:“那么你就应该不要理会她,让她自己过自己的人生去!”

    黎成睿微微摇头:“可就在刚刚,你发现了吗?盛明扬明明应该知道小锦被堵在路上了,但教练还是来找我了,因为他绝对不肯为小锦放弃自己的比赛,他有自己重要的理想,在她之上——所以,能够永远陪着她一起飞翔的人,其实,应该是我吧。”

    炙热阳光下,黎成睿转过身,于一片白光中,向着林小锦的方向而去。

    王绯夏怔怔地在后面看着他,终于喊出来:“喂……你认识路吗?”

    黎成睿顿时差点摔倒。

    就知道他不可能认识道路的王绯夏,一指校门口:“书报亭有地图,赶紧买一份,拦车去虹桥路口接她吧!”

    “谢谢你!”他转身狂奔。

    王绯夏仰起头,朝着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微笑出来:“好吧,我承认我的失败……王子被灰姑娘抢走了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我是公主,王子……总有一个属于我的会出现!”

    在拥挤的路上,周围的车堵得水泄不通。

    林小锦在越来越热的阳光下,急得团团转,走投无路。眼看时间已经到了八点二十了,她一咬牙,向司机问清了体育馆的方向,跳下车直冲过去。

    路上满满全都是车,世界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像无头蚂蚁,不知所措。

    林小锦拼命地跑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太阳照得她头脑发昏。交通混乱的大街,喧哗声中,十字街头满满当当的车寸步难行,所有的人都闹哄哄地站在行道树下打电话,向别人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

    林小锦艰难地跑着,她喘息得厉害,胸口都开始疼痛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诧异地回头看去,后面有人追上来,他绕过堵塞的车子,穿过吵闹的人群,向她奔过来。

    黎成睿。

    林小锦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他。他跑到她的面前,呼呼喘气,良久,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跟我来!”

    她跌跌撞撞地被他拉着狂奔在路上,不知道跟他去哪里,走什么路,但是她想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能帮她逃离这个混乱的世界,到达目的地。

    她努力地跟着他跑,突然发现,无论她怎么加快脚步,他都能从容地追上,和她一起奔跑,始终握着她的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跑得这么快了呢?

    为了自己刻意为难的要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自己面前跑步晕倒的他,一直安静平稳,不喜欢运动的他,到底是怎么努力地去做到的呢?

    她再刁难的要求,他都能从容地一一做到,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从容微笑的背后,到底是怎么样的辛苦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这么重视自己,这么纵容自己,这么……喜欢自己?

    林小锦看到他脸颊上滚落下来的汗水,在这一刻,他不像王子了,他头发乱了,喘息沉重,甚至连衣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乱了,但是,林小锦握着他的手,突然觉得深深的甜蜜,从胸口涌上来。

    这个闹哄哄的世界啊,等待她的比赛啊,盛明扬啊……全都不见了,在这一刻,她只想要和黎成睿一起,在这样的炎热天气中,在这样毒辣的太阳下,在这样喧哗的环境中,一直跑下去。

    她在奔跑中,在气息不稳的那一刻,问他:“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

    黎成睿转头看她,两个人没有停下,继续牵手奔跑,林小锦固执地又问了一句:“我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

    黎成睿放慢了脚步,林小锦也停了下来,两个人在烈日下牵手走着,互相看着彼此,太阳光照得他们两人全身都发出一种炽烈的白光,皮肤滚烫。

    林小锦继续说着:“你看,我被太阳晒得这么黑,我长得又不漂亮,我脾气也不好,而且又不温柔不可爱没有内在美……”

    “都快要迟到了,你还在说这些废话。”黎成睿皱起眉。

    “为什么呢……”林小锦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走,坚持问。

    她看到黎成睿的侧面,在阳光下明亮夺目,他的轮廓真漂亮,鼻子和下巴曲线完美,让她看得有点恍惚。

    在她的恍惚中,在急促的行走中,他突然开口说:“我听说,人不是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就是喜欢和自己互补的人……”

    林小锦诧异地瞪大眼睛,他并没有回头看她,拉着她,继续地快步往前走,一边说:“我想你就是和我互补的人吧,你拥有我所没有的一切,勇气、骄傲、坚强、固执、开朗……其实我一直都是个喜欢躲在墙角的人,我不喜欢和别人交往,我从来没和别人好好接触过,但现在,我第一个想要去了解、去接近的人的人终于出现了,我想我……永远都不能放开她的手。”

    林小锦觉得自己的心口,有酸酸的东西缓缓地流过去,让她眼睛湿湿的,好像有东西要流出来了。

    他终于停下来了,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认真地说:“林小锦,别让别人再来抢我……好好珍惜我吧,因为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欢你。”

    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胸口,林小锦的眼泪,哗啦一下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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