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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甘之如饴?

作者:一稻丰
更新时间:2018-11-13 04:45:22
    回到西华院后,善缘想找冷如月谈谈,还没走到门前,就听见屋里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她下意识的从窗棱朝里一看,竟见张宣公与冷如月抱在一起,当即蹲下身来,伏在窗楞下。

    这时听张宣公道:“如月,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灵珠。”

    冷如月哽咽道:“别说了,能见到你们,我已经心满意足。”

    “如月……我本答应你放下身份,与你厮守终生,可如今却不得不违背诺言,你怪我么?”

    冷如月幽幽叹道:“我怎能怪你呢?你为我们母女放弃了太多,甚至连性命也险些不保,我又怎忍心怪你?怪……只怪我们今生缘浅,无法白头偕老……”说着又抽噎起来。

    张宣公也连声叹气,话声中带着鼻音:“若是师妹能以德治教,我又岂会念那些旧仇?找到你之后,若能一家人团聚,隐蔽乡间,再也不过问世事该有多好,只可惜,唉……”

    冷如月忿忿道:“你还为她着想?她把你害的这么苦,又抢走我们的女儿,本该当场诛杀!你却还要与她进行什么天连决?相公……你就是太好心了,才会处处受人欺侮。”

    “再怎样,她毕竟是我的师妹,只盼她知错能改,不要一意孤行。”又长叹一声,沉默良久,柔声道:“不谈她了,如月,你能再等我十年吗?十年……我必能培养出适合接掌道清观的门徒,那时,我们便能再续前缘,你去哪里,我都随你去……”

    “我这么多年都捱下来了,还在乎多这十年吗?相公,只要你心里有我,还念着我,要我等多少年我都愿意啊……”

    抽泣声渐渐转成轻微的喘息,夹杂着衣料摩挲,就听冷如月促声道:“别……灵珠还在睡着……”

    张宣公只痴痴唤着如月的名字,善缘耳闻细柔的低吟声忽缓忽急,脸上一阵阵发热,心说自己来的太不是时候,正想回去,却不料起身太急,头顶撞到窗框,发出“砰”的一声,里面立刻传来张宣公的喝问:“是谁?”

    善缘只得爬到门口起身,硬着头皮叫道:“是我啊,姨娘,你在吗?”说完了差点没狠扇自己一耳光,屋里明明有说话声还问有没有人在,不摆明了是偷听被抓包的反应吗?

    屋里面沉寂了好一阵子,接着又传来沙沙的声响,没一会儿门打开了,张宣公走出来,定坤冠戴得端端正正,只是胡须微乱,他看了善缘一眼,眼神有些古怪,轻咳一声,丢下句:“你姨娘在里面”就匆匆疾走而去。

    善缘皱了皱眉头,跨进门槛,就见冷如月抓着衣襟坐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缘儿,你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善缘掩上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低着头结结巴巴道:“呃,姨娘,我是不小心……那个,他……”

    冷如月抬袖轻按眼下,拭干泪水,笑道:“姨娘这把年纪都不羞了,你羞什么?快坐过来。”

    善缘听她这么一说,立即喜笑颜开,跳过去坐在她身前,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灵珠:“真没想到灵珠是你的女儿,你的相公竟然就是金阙真人!”

    “是啊,真是老天有眼,没让我白白受这么多苦。”她看向灵珠,眼光变得柔和温暖,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与相公女儿团聚,曾是我做梦都不敢奢想的事情,如今全都实现了,我又有何求?此生足矣……”

    善缘见她虽带着笑意,眼神中却透着难言的苦楚,不由也跟着心酸,伸手握住她的双手:“姨娘……张真人要接掌了道清观,你……你该怎么办?真的要傻等他十年吗?”

    “不等……又能如何?他有他的责任,我们做女人的,真爱一个男人,就该好好站在他身后支持他,而不是任性的霸住他,知道么?”

    善缘摇了摇头:“我不太懂,真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想跟他在一起的吗?”

    冷如月只是苦笑:“很多不得已造成太多遗憾,既已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无法再回头了,你不懂也好。”

    善缘偏头打量她半晌,小心翼翼地探问:“姨娘,那戮天行……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么?”

    一提到“戮天行”三字,冷如月登时拉下脸,恨恨道:“害我相公,夺我女儿,依我的性子,定要将她千刀万剐才足以泄恨!”

    “才不是这样!师父不是那种人!”

    清亮的怒喊声募然响起,善缘与冷如月偏头看去,就见灵珠半支起上身,面色通红,两眼闪着泪光。

    “别乱动,这点穴术的效力还没完全消除。”冷如月连忙挪坐到床头伸手扶她。

    灵珠挥开她的手,把被子紧紧抱在胸前,“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师父!”接着左右环顾,哭叫道:“这是哪儿?师父呢?我要去找师父!我要找师父!”跳下床来,连鞋子也不穿就要往门外跑。

    善缘一把将她拽回床上,双手同时在她面颊上一拍:“灵珠!冷静!!”

    灵珠被吼的愣住了,呆呆看着她,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滚出眼眶,就见她瘪着嘴,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哇”的一声,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冷如月几番伸手想碰触她,都缩了回来,只能抓着袖子不停拭泪。

    善缘被这母女俩哭的心神不宁,一会儿拍抚灵珠,一会儿安慰冷如月,只急的手忙脚乱。

    等哭声变成抽噎声之后,她才摸着灵珠的头道:“静下来了吗?能乖乖听人说话了?”

    灵珠埋在她胸前点点头,两手往脸上一抹,拾起衣裙擤鼻涕,冷如月连忙抽出一块帕子递过去。

    善缘双手扳住灵珠的肩膀,将她往前一推:“好,来,先叫娘亲。”

    灵珠看向冷如月,皱起脸,又望回善缘脸上:“她真是我娘吗?万一认错怎办!”

    冷如月忙道:“不会,不会认错!”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期待。

    善缘把她又往冷如月身前推了推:“要我拿镜子来给你照照吗,这眉眼口鼻,哪一处不像?好了,别拖拖拉拉,爽快叫就是了,你叫了娘,以后就真成了我妹子,不好吗?”

    “什么?她也是你娘?”

    “是我跟你薛大哥的姨娘,故事以后跟你讲,先叫了再说。”善缘在她脑后拍了一记。

    灵珠嘟起嘴,拿帕子又使劲擤了擤鼻子,垂下头,不甘不愿的叫了声“娘”。

    冷如月含泪微笑,伸手把她抱在怀里,灵珠红着脸推开她:“你……要说话便说话,搂搂抱抱的,成……成何体统!”

    善缘噗嗤笑出声来:“甭管她,在害羞哩。”说着伸手捏捏灵珠的脸颊。

    冷如月见她们关系亲密,不由深感欣慰,将张宣公如何遭陷害又如何能重回道清观讲述给她们听。

    灵珠听了之后仍旧冷沉着脸,坚持道:“师父不会这么做,其中必有误会!”

    冷如月眼神微闪,忽听屋外有人道:“误会?小师妹,你也太高看她了。”

    善缘不悦的蹙起眉头,灵珠道:“是奉节先生?有话进来说,别鬼鬼祟祟站在外头!”她自幼跟着戮天行,感情不比寻常,自然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此刻听奉节先生言语轻慢,哪怕他是监院也好、师兄也罢,都别想得到什么好脸色。

    奉节先生推门而入,冷如月起身行礼,为他搬了张凳子,轻道:“先生,你好好对她说罢,我讲的,她似乎不能明白。”

    灵珠端坐在床边,表情凝肃:“明白什么?有话快说!”

    奉节先生愣了愣,估计也是头一次遭她这么冷言相对,干笑一声,道:“小师妹,你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反倒更信戮天行那个外人么,你可知道她任掌教之前都做些什么?”

    灵珠道:“别卖关子,要说便说!”

    奉节先生哈哈一笑:“她执掌戒律堂,专事惩处叛道,掌殿期间私造刑具滥施酷刑,在外反口复舌、背信弃义,被人称为诛道邪神,哼,身在道门,却要诛道,简直可笑可恨!”说到这里双目怒瞪,掌拍桌面:“当年天连决,金阙真人与二师伯于天龙坛上争夺掌教之位,因没让她参加,她竟大逆不道,对师祖动武,被击退后怒而反出道清观,加入了恶名昭彰的阎蟾派邪教,后阎蟾派被江东三大派门联合歼灭,她竟然又腆着脸回到道清观,其时师祖已飞升,二师伯行踪不定,金阙真人念及同门情深,又让她重归旧位,没料到她竟忘恩负义,为夺掌教之位不惜阴谋陷害!”

    善缘听着稀奇,问道:“听你说的这么具体,难道都是亲眼所见的吗?”

    “不错,我自金阙真人上位,便在观里做监院,这道清观里外发生的每件事我都历历在目,戮天行胁迫掌教,逼他退位乃至违背承诺将他骗至断崖一掌击落,都是我亲眼所见,只是!”奉节先生叹口气,咬牙道:“我武功低微,又怎能与她抗衡?唯有先假作顺从,再伺机为真人报仇。”

    善缘心说好个假作顺从再伺机报仇,亲眼目睹掌教被陷害的全过程还能闷不吭声,心安理得的继续做监院侍奉仇人,还真难为他这般忍辱负重了。

    灵珠怒冲冲地低叫:“单听你一面之词也难以论定真假。”

    奉节先生反问:“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吗?你执意相信戮天行,连父母的话也不听,只怕再多真相摆在眼前你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好,我问你,为何戮天行虽收你为徒,却不肯教你本门武功,只是让你练些皮毛,为何她不允你随师兄共同修炼,连修节堂也不让你踏足一步?”

    “这是……”灵珠双唇微张,这倒真戳中她的痛处。

    奉节先生见她动摇,更句句进逼:“我再问你,她叫你念书是否只念诗词歌赋,本门心诀、剑诀与阵法,她从没让你看过。”

    灵珠面色发白,双手不自觉地攥紧锦帕。

    奉节先生轻哼一声:“她虽收你为徒,却只将你当作剑童,时时带在身边是为了监视你,因为你是金阙真人的女儿,是她手中有力的筹码,又因你自幼天资聪颖,一学便会,她怎敢教你上乘武功,让你有机会动摇她的地位呢!”

    “你胡说!”嘶拉一声,锦帕被撕成两半,灵珠紧握拳头,浑身发抖。

    奉节先生只是冷笑,也不反驳,起身走到门前,回头道:“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若还不信,不妨亲自去问她,她已在众门人面前认了这全部罪行,想来也没有再瞒你的必要。”说罢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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