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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鸢飞戾天 (下)

作者:姒姜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3:27
    “臣参见皇上。”半刻后,闻谙犹疑不安地随喜雨来至安元殿,“不知皇上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你们都且退下。”妫语朝他盯了眼,却是先展颜一笑,“也没什么要事,只是有些不明白想问问兄长。”

    闻谙见她称呼兄长,一口气便松了下来,不大情愿地说:“皇上有什么要事要问?其实明早……”

    “当日青云衣的府里是兄长去查抄的吧?”

    闻谙一听此话,脸色顿时变了,“是……”

    “那可曾搜出什么禁药么?”

    “没……没有。”

    “哦……”妫语见他还抵赖,心中又恼了一层,“那便好。二哥你也知道,成王审案,一直帮着咱们隐了许多事,如今被害,其经手的事势必由他人接手。一旦楚正廉、宋辛得**来,恐怕就不妙了。”

    闻谙本来还有几分心慌,但听到说是楚正廉,神情一宽,竟是有些得意起来,妫语看得分明,淡笑一问:“二哥莫非已有应对之策?”

    闻谙一笑,“楚正廉自身难保,还……”语出他脸色一变,眼神定定地看着御前一角绸幔,不敢往上移去。

    妫语心中暗惊,居然连楚正廉都没放过?但眼下的闻谙自知语失,是再套不出什么话来了。“只要他不插手进来,总不至闹出什么事来。不过,二哥与父亲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如今多事之秋,孙家可还等着揭咱的错呢!”

    闻谙见言语间似是并未着意,当下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一口长气,随意答道,“是。”这还用得着她说?只要把楚正廉解决了,谁还敢插手?闻谙想得极为笃定。

    在闻谙走后,妫语起想越不对,闻谙表情极为笃定,似是可以吃准楚正廉必不敢查案。到底是什么令他如此肯定?还有,凭他那点能耐,若是主谋,又怎以把行刺成王一事策划得如此让人不及招架?于他本身,成王并未构成多大的威胁,而且成王立案极有分寸,何曾触动闻氏根本?最多也不过是因此案涉及到新法施行,有些断了闻谙的好处。但光凭这一点,是构不成行刺之由的。那么是谁?德王?!

    妫语手中的暖炉“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皇上?”小秋忙将暖炉拾起,烫了烫,以为是过热了,却不是,手温正好,外面还套着羊绒皮囊,理应不会烫手的呀。

    不会,不会!妫语一惊之后又马上否定。德王与闻谙半斤八两,即便闻家真想拉拢德王改捧德王之女,他们也没必要杀了成王。更何况,瞧闻君祥神情,想是并不知内情。只是不是德王,又会是谁呢?妫语看着一旁捧着暖炉毕恭毕敬的小秋,心思百转。或者,可以用一个人。

    “小秋,你叫长光去一趟侍郎水扬波府上,让他马上入宫。”

    “是。皇上。”小秋将暖炉放上一边的小几,便去了。

    不多时,水扬波一身锦袍地到来,额前发际上还沾着几星细雪。

    “参见皇上。”

    “起来。”妫语朝他看了眼,随意问道,“外面落雪了?”

    水扬波一愣,马上答道:“回皇上,是落雪了,小雪。”他以为皇上马上就会问到闻谙的事。

    “嗯。再过些日子各部就要放年假了,想天上亦是如此,所以天公赶着任务呢!巡校刚完就急着下雪了。”妫语说得淡然而含笑意,但水扬波心里却是凛凛地一震,巡校刚完就急着下雪……这话可颇有份量。

    “小秋,给水大人上杯热茶来。”妫语将袍子拢了拢,走到窗边,想象着外面细雪穿枝,满庭缤纷的景象,却并不愿伸手将窗格推开。

    “谢皇上。”水扬波瞧着她的背影,眸中波光一漾,竟由心中升起几分迷蒙来。

    “在闻谙身边也呆了三年了吧?”她忽然开口,背对着水扬波,明眸微眯。

    “回皇上,三年又五个月了。”水扬波确切地说了出来。

    “三年又五个月。”妫语回过头来,神情似笑非笑,带着七分明了,三分试探。

    水扬波浓眉一紧,彻底将那份迷蒙褪去,“皇上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妫语轻扫他一眼,翻着袖沿,淡道:“三年又五个月不是短日子,他的性情举动,你应当猜得七八分明白了吧?”她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水扬波低垂下眼,果然皇上还是猜得分明的,也果然皇上还是有长用自己的打算。只是,这番话由皇上开口,确是自己失了先机,来时的那篇腹稿便无用武之地。他婉转了语气,“臣不敢,不过据臣所知,闻大人与定西伯有些往来。”招一半留一半,以他的身份,固然不能在女皇面前装糊涂,但显然也不能全盘脱出。女皇自然也知道他,他也知道女皇的顾忌,彼此心照不宣,能够点到为止便是最好。而于他,纵是女皇并不会全信,只要将责任摊在闻谙身上,于自己总是多了几分干净。

    妫语将手拢在袖子里,眸光蓦地阴郁起来,才想说什么,却听得外间有些吵闹,喜雨跑了进来。“何事喧哗?”

    喜雨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才道:“皇上恕罪,外头雪渐大了,来了几只野猫,大概是想躲过这场雪。”

    “野猫?”妫语眼一眯,平添几分深沉,“别伤了性命,大过节的,赶走便是。”

    “遵旨。”喜雨极规正地应了声,与旁边的小太监悄悄吩咐了几声,退在窗边。

    水扬波在旁一脸漠然,仿佛不曾听闻到什么,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妫语回过身朝他一看,哼笑在心,面上却仍是和颜悦色,“那太傅大人那儿呢?”

    “回皇上,臣不知。”水扬波见妫语目中隐敛凌厉,忙又解释道,“皇上恕罪,这几日臣忙于吏部文档整合,闻大人行事俱未与臣通过气,太傅大人那儿也并未在言语间提起过。”

    妫语眼一挑,当然听明白了后一句中明显地撇清意味。十二月廿五便要停政,历年来各部也都是十二月里最为繁忙,事也紧迫。况且今年还有藩地的事务,比之去年战事紧迫,实也不惶多,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晚了,你且去吧。”

    “那臣告退了。”水扬波一躬身便要退下。

    “等等。”妫语忽然叫住他,水扬波一顿,转回身,正对上妫语深邃的眸光,他一凛,忙垂下眼。

    “扬波,清者自守,当一如既往。”

    水扬波心神一震,这疏隽深长的语气,让他有些激动,迷蒙中他在妫语的眼里读出认真的劝谕,并没有追究与怀疑,但也没有丝毫柔情。这让他原本激荡的心怀突然之间有些淡了。他兜头一揖,以掩住面上的那抹淡然与失意,“臣铭记在心。”

    “你去吧。”妫语点头作罢,眼神里却透着深深的失望,皱着眉的她直到水扬波离去后,都没有注意到他那沾在唇角的淡然与冷漠。

    “皇上。”长光的身影一闪。

    “怎么样?”

    “小伤,只在左肩骨处,并无大碍。”

    蒋皙,又是蒋皙!看来想留他一命都不成了。妫语有些阴沉地想着。

    “皇上。”喜雨在听得小太监进来的禀报后,上前轻声道,“皇上,那两只野猫已经赶走了。”

    “长光,你追踪而去,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就是平白放了回去,也难逃蒋皙毒手。”妫语侧头,“这会儿大鱼还没上钩呢!”

    “是。”长光立时纵掠而去。

    一时大殿里安静下来,妫语站在窗边,索性推开窗子,外边一片阒暗,只有笼着窗格里照出的亮光的细雪与地上才映出一笼白。

    “皇上,天冷,这风也紧得很。”喜雨将手中的暖炉奉上。

    妫语接过,“喜雨,你说,依水扬波的心性,他还能活多久?”

    喜雨眉眼不动,躬着身子回道:“水大人很聪明,极聪明。”

    “可聪明的人也懂得趋利避害。”

    “皇上需要的正是这种既聪明又能趋利避害的人。”喜雨又补了一句。

    “呵呵,要我说喜雨你,才是真正聪明又懂得趋利避害的人呢!”

    “皇上谬赞,喜雨愧不敢当。”

    妫语微撇了撇头,“喜雨呀,回头长光回来,就叫禁军围了定伯的府上吧。这一次,是格杀勿论!”

    “喜雨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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