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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告别式

作者:侧侧轻寒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4:24
怀着自己也厌弃的心情,顾成殊约了艾戈,前往安诺特集团总部。

    不是为了叶深深。顾成殊站在电梯里想,好歹,方圣杰曾经帮过自己的忙,他关心一下是理所应当的。

    电梯内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正捧着一叠设计稿,在深呼吸调整自己时,一看见他进来,顿时惊讶地手一松,手中的设计稿一倾,散了好几张下来。

    顾成殊抬手帮她扶好,又俯身捡起地上的几张。

    电梯门已经关上,向上升去。

    “你是Emma对吧?”艾戈的助理之一,他见过几次。

    Emma赶紧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希望顾先生是带来Flynn的好消息的,听说他出了车祸……安诺特先生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顾成殊看她的模样也知道,估计传说中顶难伺候的安诺特先生现在更难伺候了。

    他点点头,没说话,只将捡起的设计图递还给她,问:“是复赛的设计图吗?”

    “是的,有几份设计真的不错,比如最受好评的那组《珍珠》,评审组的人传阅了好几次。这个设计者初赛时也取得了最高的分数,我们是按照初赛分差排列的。”

    珍珠,这两个字让顾成殊的手略微一顿。

    他的目光落在手中设计图上,翻到最先捡起来所以放在最下面的那组《珍珠》,将她横过来,低头端详着。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已经到了最高层。

    “对不起,让我再看一看好吗?”他的目光还定在这份设计图上,难以移开。

    Emma与他一起出了电梯,笑道:“请随意。这几组设计经安诺特先生最终甄选之后,预计今晚就能公布了。”

    他点点头,看了许久,目光还舍不得移开。

    而Emma已经略微紧张地站直了身体,向着前方走来的人微微低头:“安诺特先生。”

    顾成殊已经到了他所在的这一层,这里只有一个办公室,助理们的隔间是玻璃,他一出电梯,艾戈自然就会看见他。

    所以他将手中的几幅设计图随意塞入了Emma那一叠设计图之中,打乱了前后顺序,然后才看向后面向他走过来的艾戈,说:“今年的大赛,有几组设计不错。”

    这样,百来份匿名的设计被混淆,艾戈也不可能再知道哪份是初赛排名第一的叶深深的作品了,没有了动手脚的机会。

    艾戈并未在意他随意的举动,抬手拿过那叠设计图,说:“希望如此,毕竟我很相信你的审美品位。”

    Emma轻舒了一口气,然后赶紧捧着设计图跟着艾戈步入办公室,一边说:“今晚所有复赛作品会公布,接受业内评判与剽窃监督。另外评审组正在进行复赛评判,采用投票制度,结果会在十天左右出来。初赛选手有六位因为缺赛或者不符合赛制而不予复赛资格,最终入围决赛的将有三十人,这是参与复赛的全部九十四份作品,送交组委会主席过目存档。”

    在十天之内,如果有特别不喜欢的作品,身为组委会主席的艾戈可以一票否决,如果有特别喜欢的作品,也可以将设计者保送入决赛。但最重要的,是这个大赛的优秀选手会引起各个公司的注意,比赛作品被买走的也比比皆是,安诺特集团作为大赛的主办方,自然有权第一时间择取最好的作品,买断作品或者设计师。

    艾戈低头翻着手中的设计图,“嗯”了一声。

    Emma紧张地向顾成殊点头,飞也似逃离,闪进电梯。

    等到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艾戈才抬头问顾成殊:“约我谈叶深深?”

    “不。”顾成殊在他对面坐下,平静缓慢地说,“谈方圣杰。”

    他倒是愕然,手都停了一下,然后才低头避开顾成殊的目光,继续看那些设计稿:“他的工作室?”

    “对,他工作室的评审,距现在也有两三个月了,当时集团派遣了努曼先生过去审查,应该也是十分重视的,怎么现在还没有出结果?”

    艾戈避重就轻地说:“工作室的账目没问题,甚至还非常好看,这种事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

    顾成殊继续问:“作品呢?”

    “还不错,各种手法玩得出神入化,他是个很熟练也很懂这个行业的设计师。”艾戈将手中的设计图一张张翻过,话语十分缓慢,并未呈现出漫不经心的模样。

    顾成殊没有打断他,只等待着他下面的话。

    “然而,看不到前途。”他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话,冰冷而残酷,“一个被榨干的橙子,外表再好看,里面已经没有自己东西了。他被之前的东家抛弃,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他的东西,支撑一个工作室或者品牌,已经足够了。”

    “是足够了,但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如果一个东西不能带给我一定分量的发展前景,只具备维持现状的能力,那么我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他说到这里,一直在翻动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目光在手中那张图上停了片刻,然后将它拿起来,展示在顾成殊面前,“如果他能拿给我这样的东西,那么,我肯定会毫不犹豫。”

    顾成殊的目光落在那张设计图上。

    珍珠。

    一组六套名为珍珠的设计,却全部摒弃了珍珠的利用,全套没有一个地方使用到珠子。设计者只用特殊处理的闪光丝缎来模拟珍珠的光泽与质地,使极简的处理与几何廓形转身为华丽梦幻。

    摒弃了一般人心目中白色的珍珠,设计者选择了黑色为底色,以布料的质地纹理来体现闪光,幽暗的渐变色极其内敛,几乎难以分辨便由墨绿色过渡到了海蓝色又转换为浓紫色。明明是如此含蓄简洁的线条,却因为设计者对每一个细节完美的处理,焕发出迷人眼目的奇异晕彩,那氤氲幽暗的气质,夺魄勾魂,光泽流转,令人几乎可以想见,它们转变成样衣之后,应该是怎样令人窒息,无法忘却。

    顾成殊的目光定在这组作品上,默不作声地看了片刻,然后说:“这套设计,确实不错。”

    “仅仅只是不错而已?”艾戈瞥了他一眼,见他不动声色,便在上面写了句批注,将它拿出放在另一边,说,“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作品了,不仅仅是美而已,它有一种力量,肆意盛放,不可遏制。”

    “嗯,确实。”顾成殊说着,又看了那张设计图一眼,然后站起身,毫不留恋地说,“再见,希望你好好考虑方圣杰的事情。”

    “这么快?”艾戈看看时间,有点诧异。

    “我只是来道个别而已,顺便说说方圣杰工作室。反正你的意见我无法左右,何必多费唇舌。”

    “深深,来,请我吃饭。”

    沈暨的消息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又让人惊喜。

    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叶深深看到消息之后,看看外面的天色,认真地给他回复:“我上班的时候,身上不会带超过一百块。”

    “好吧,来,我请你吃饭。”

    对于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尤其他已经等在她的公寓下面,在她一抬头时,就看见他笑容灿烂地靠在行道树下朝她招手。栗色长外套搭配上藏青色帽子,在略带暗紫的春日夕阳中,简直是个发光体,让人移不开目光。

    与她同行的伊莲娜给了她一个了然的神情,对沈暨挥挥手便走了。

    叶深深走到沈暨身边,抬手去碰沈暨的帽檐:“今天的帽子不错哦。”

    这种额部前沿突出的贝雷帽,结合了鸭舌帽的元素,如今正在风行。

    沈暨抬手挡住她的动作,苦着一张脸说:“帽子不能脱你知道吗?我额头的伤口要靠它呢。”

    叶深深看看他那还贴着的创可贴的额头,知道他宁死都不会让人看到他不完美的一面,只能笑着放下手,问:“你不是疤痕体质吧?”

    “但愿不是。”他看看时间,说,“成殊还没到,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两人在就近的咖啡馆,沈暨刚坐下就兴奋地问她:“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吃饭吗?”

    叶深深翻着菜单,问:“庆祝你痊愈?”

    他笑意盈盈地摇头:“不,是庆祝我今天好开心。”

    叶深深有点默默:“你哪天不开心啊?”

    “但今天特别开心。”他唇角上扬,甚至有点雀跃地期待着。

    他刚刚从安诺特集团的旧友那里知道,艾戈十分赞赏参赛作品中一组叫《珍珠》的设计,已经在设计图上做批示,直接保送它进决赛。

    所以现在沈暨真的很想知道,当艾戈发现这组设计属于叶深深时,脸上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场面太精彩。

    叶深深则想歪到了其他事情上,赶紧问:“是不是方圣杰工作室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沈暨这才想起这件事,微微皱起眉,说:“这个事情,目前可能有点问题,看怎么发展吧。”

    他忽然想起,方圣杰给努曼先生寄了几年的作品,持续不断,却从未得到回应。而唯一一次引起他注意的设计,却是寄错了的,叶深深的作品。

    有时候,人生真的残酷。

    有些人天生就没有这方面的才华,比如顾成殊;有些人是曾经拥有却走错了路,比如方圣杰;而还有些人,是生来拥有却被残酷剥夺的,比如他自己。

    他的神情黯淡了片刻,但见叶深深也有点低落,便又浮起一丝笑容,说:“其实圣杰的工作室现在发展得也不错,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嘛,他是国内公认最顶级的工作室,这个名号已经够响了,再进一步会有点难。”

    叶深深点点头,但因此有点沉默。

    沈暨又问:“对了,你决赛的礼服设计,有概念了吗?”

    叶深深转头看着他,说:“复赛结果还没出来呢。”

    “复赛而已,你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叶深深眨眨眼:“说得好像你看过我复赛的设计似的。”

    沈暨凝望着她,微笑说:“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珍珠》。”

    叶深深也笑了,问:“对了,复赛是什么时候来着?”

    “下个月二十八……咦,这个日子有点凑巧,是成殊生日后一周嘛。”

    叶深深顿时有点惊讶:“原来顾先生是下月二十一生日?”

    “嗯。”沈暨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像小狗摇尾巴,“而我是七月六日。”

    “七月六日……”叶深深打开手机开始输入。

    沈暨开心地问:“是不是赶紧设了个提醒?”

    她头也没抬:“不,我先告诉宋宋。”

    沈暨做了个想哭的表情,然后又开心起来:“告诉宋宋,我想要的生日礼物很简单,在国内的话帮我买小禾小禾家的手工牛轧糖给我寄过来就好了,在我身边的话——”

    他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微笑:“那得亲手给我设计一套服装才行哦。”

    叶深深故作不解地问:“如果不会打版呢?”

    “好巧,我习惯在生日那天替自己打版。”

    叶深深真是服了他这扯七扯八的本事,她只能正色,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礼服设计图,摆在他的面前。

    《香根鸢尾》。

    沈暨拿起设计图,眼睛一亮:“决赛的礼服?”

    叶深深点点头,指着设计图给他解释:“其实,这套设计我早就想好了。灵感的来源,是养在玻璃水瓶中的鸢尾花。以透明度最高的薄纱作为主面料,利用褶皱与层叠的手法营造出玻璃与水的氛围,而从胸部到大腿中部,以独特的面料呈现出鸢尾花形状与颜色,整件衣服的效果,就类似于一朵巨大的鸢尾花与水波簇拥着穿着者,成品应该会很美。所以接下来你得帮我在安诺特的工厂里说说好话,我可能要借数码印花室试染无数次,才能拿到最符合自己心意的东西哦。”

    沈暨惊喜地查看所有细节,记录参数:“是的,鸢尾花是很独特的花朵,花瓣的鲜艳色泽与娇嫩得几乎一触即破的质感,可能非常难描摹。”

    “但我会一直尝试的,不做到最好的效果不罢休。”叶深深握拳下决心。

    “不过,如果你真的能成功的话,我敢保证,那一定是石破天惊的效果,所有看到的人都将为你而震撼!”沈暨放下笔,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有时候我真佩服,你这个小脑袋里到底有个多大的世界。”

    早已习惯被他揉头发的叶深深,此时却不由得将自己的脑袋埋下来,有点局促地笑着:“你又骗我了。”

    “我才不会骗你,骗你的话明天就变成小狗。”沈暨严肃地说。

    叶深深有点忧愁:“那怎么可以?小狗可没办法帮我打版呀。”

    “难道我除了打版之外,对你就没有一点意义了吗?”沈暨不高兴地说,“把我给你做的牛排吐出来!鸡翅还回来!我记得我做给你喝的咖啡上还有一朵六瓣花呢,小狗会拉花吗?”

    叶深深忍不住笑了:“小狗不会要我把吃下去的还吐出来!”

    “可小狗还会咬你呀!”他扑上去,抓起她的手背,作势要咬。

    叶深深赶紧抽回来,结果已经消肿的手腕不知怎么又是一麻,她不由捧着手腕吸了一口冷气:“嘶……”

    “还没痊愈吗?”沈暨忙执起她的手看着。

    “嗯,看起来没事了,可里面还有点不对劲。”叶深深有点烦恼,“怎么办,我把药都扔掉了。”

    “没事,我知道一个魔法可以止痛。”他无比自然地说着,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俯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温热的柔软唇瓣,在她的手腕上轻轻落下,一阵奇异的触感令叶深深全身的神经末梢都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张与惊愕让她连缩回手都忘了,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沈暨。

    而他抬起头,朝着她微微而笑,问:“还疼吗?”

    “不……不疼了。”她的脸刷地红了起来,迅速缩回自己的手,藏在了身后。

    沈暨笑着靠近她,轻声说:“我也是第一次使用,看来效果不错。”

    叶深深还没回味过“第一次”是什么意思,沈暨忽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落地玻璃。

    叶深深大惑不解地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

    顾成殊的车正停在外面,他隔着落地窗经过,见叶深深回头看向自己,他的目光便滑过她的面容,神情冷漠地转过了头去。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到底看到了什么。

    沈暨看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怎么啦,深深,成殊迟到一次,你就跟见了鬼似的。”

    叶深深顾不上理他了,赶紧在心里回想他们刚刚所做的一切。一想到沈暨亲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刻可能已经全部落在顾先生的眼里,她就觉得好想现在就火山爆发,让火山灰把自己整个埋进去。

    顾成殊已经走进来了,他神情如常地在他们身旁落座,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将叶深深的设计图拿过来看了看。

    他的目光久久定在设计图上,没有移开也没有发表意见。叶深深等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顾先生……觉得怎么样?”

    顾成殊的目光从设计图上移开了一瞬,落在她紧张而充满期待的面容上。

    他很想告诉她,因为那一通他本来不想接的电话,所以他抛下了一切事务,甚至推迟了回伦敦的行程,帮她去打听一些无聊的闲事。

    也希望,听到她对于昨晚的解释。明明他应该是绝望的,然而心底还是存在着最后一丝侥幸。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过来,看到的是她与别人的亲密。

    那仿佛情真意切说出的期待的话,现在看来,也只是她随口敷衍甚至是戏弄自己而已。

    所以他的目光又从她的身上收回,控制着自己的神情,甚至制止了自己睫毛的颤动,冷淡地继续低头看那幅设计图。

    虽然,那些线条在他眼中一片扭曲,颜色渲染成斑斓杂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见他许久没有反应,叶深深有点紧张地问:“顾先生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他生硬地说着,终于辨认出那上面是香根鸢尾,是他曾送给过她的花朵。

    所以他难以抑制自己,抬起眼对她投以一瞥:“为什么会想到要以鸢尾花作为设计灵感呢?”

    叶深深的脸顿时红了,她低头嗫嚅着说:“因为,鸢尾花让我觉得特别幸福。”

    沈暨惯常的笑容还挂在唇角,但他的目光自叶深深转移到顾成殊的身上,眼中开始呈现出若有所思的情绪。

    顾成殊置若恍闻,只将设计图交还给她,说:“这个设计切记不能外泄。艾戈是决赛评审团的主席,他的打分对整个比赛的影响至关重要。虽然像努曼先生这样的肯定会坚持自己的意见,但跟着艾戈打分的肯定也会有好几个。到时候现场评判依旧是匿名的,但他要是提前知道了你的设计,非把你的分数压低不可。”

    叶深深想到艾戈那可怕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用力点头:“嗯。”

    “也要注意防范其他人,比如说你的室友之类的。毕竟,这种独特的设计,只要看过一眼,应该就没人能忘记这件设计的。她只需要在艾戈面前提起一句,也足以泄露了。”

    叶深深点头,说:“我有注意把设计稿收好,不过为防万一,以后制作样衣什么的,都在沈暨那里进行好了。”

    沈暨点头,说:“我下午帮你收拾,给你腾个空间出来。”

    顾成殊听他们无比自然地谈论着,垂眼沉默。直到他们说完,叶深深殷切地转头望着他,才又说:“可能在设计方面,我知道的并不如沈暨多,更不如努曼先生。所以你现在若对自己的设计没有把握的话,可以与他们多商量。”

    叶深深点点头,又赶紧说:“但顾先生会帮忙把握我的发展方向,对吗?”

    顾成殊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再说吧。”

    他再不说什么,只沉默地喝着送上来的咖啡。叶深深和沈暨在他的旁边讨论设计的细节问题,他看着将头凑在一起的两人,心照不宣地为共同想到的点子而低声欢呼,相视而笑。

    咖啡的味道越发苦涩地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连那香气也令顾成殊难以忍受,不得不将它推到了一边。

    叶深深似乎还顾忌着他的存在,时常抬头看一看他。

    “顾先生……”叶深深有点迷惘地看着他:“你今天不舒服吗?”

    脸色不太好看,又居然在发呆——她从未见过顾成殊这个样子。

    而顾成殊的目光转过来,定在她身上,似乎是在凝望她,又似乎是在望着已经永远消失在自己生命里的东西。

    许久,他才说:“我要回伦敦了,有急事的话,你可以联系伊文。”

    叶深深愕然睁大双眼:“你要……走了?”

    在他对她说自己要在巴黎住一段时间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会至少陪自己到度过这段艰难时刻。

    沈暨见她这样,便轻拍她的肩膀,说:“成殊工作的重心在伦敦,常呆在巴黎也不行,总得回去看看的。不过现在海底隧道来去不过两三个小时,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见面的。”

    叶深深仿佛没听到一般,她茫然又不舍地抬头看顾成殊,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说。

    而顾成殊没有看她,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说道:“深深,我过来就是跟你打声招呼的,你……”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但也只是轻轻一瞥而已,随即便转过头去了:“自己努力吧,别忘记你的梦想。”

    其余,再没说什么,留下还未喝完的咖啡。

    叶深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在推开玻璃门时,看到了倒映在玻璃上的,她的身影。但模糊的玻璃之上,他看不清她的神情,所以,只犹豫了一刹那,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是已经高飞的鸟,纵然他想当她翼下之风,可陪伴她比翼的已经另有其人,他托送的力量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他快步走出门,在走出他们视线之后,才放慢了脚步,任由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之中。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然而他们两人相偎入眠的场景,却如挥不去的噩梦,不可控制地一直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艾戈转述的,叶深深在梦里对沈暨说出喜欢的表白。

    那一定是她无比幸福的梦境,她与沈暨也会像刚刚他看见的一样,执手轻吻对方每一寸肌肤,贴着脸颊轻轻说着只有对方才听得见的情话,听到对方的梦呓中都是自己的名字,然后一起笑得温柔而幸福。

    然而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他们始终是克制而疏离的,因为她望着他的神情,常带着一丝紧张与畏惧。所以,即使那一夜在北京,他在电梯口俯下头,想要亲吻她的时候,她通红的脸颊那么可爱,但眼中的惊惧却让他的心沉沉地落往了不见底的深渊。

    所以他的唇不敢落在她的唇上,只敢像一个好友一样,克制地将吻落在她的额头。

    他怕一旦碰触了自己不应该触碰的地方,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产生的默契灵犀,将会就此化为灰烬。她会头也不回地逃离他的身边,将他抛弃在自以为是的困境之中。

    没人知道,那一夜他在回去的路上,懊悔得恨不得重新再奔回去。若可以再来一遍,他一定会难以遏制地亲吻她的额头,亲吻她的脸颊,亲吻她的双唇,就像掠夺一样,将她身上每一寸可以触碰的和不可以触碰的地方统统占有。

    然而此刻,他一点一点回溯着,却感觉到了苦涩的庆幸。

    幸好,那只是一个可以掩饰为友情的,落在额头上的吻。

    幸好,他没有擅自迈出那逾越雷池的一步。

    幸好,整个世界都还不知道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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