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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夜半

作者:侧侧轻寒
更新时间:2018-11-13 04:54:24
叶深深走出沈暨住处,看着外面的夜色,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沿着街道前往地铁站。

    在等车的时候,她拿着手机,看着上面那个号码很久很久。

    要打给他,还是不打给他呢?

    她抬头看向正在徐徐进站的地铁,在心里说,待会儿第一个下车的人,若是女的,那就打给他,若是男的,那就不打了。

    地铁车厢停稳,门缓缓打开,第一个下来的是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她叹了一口气,拿着手机上了车,靠在车厢壁上,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

    待会儿地铁门开了,上来的第一个乘客,若是女的,那就打给他,若是男的,那就不打了。

    似乎上天压根儿就不赞成她联系顾成殊,下一个进来的,又是个男人。

    她握着手机,站在微微起伏的地铁上,静立了许久,然后再也不看上下的人,将指尖点在那个号码上,拨了出去。

    果然,响了好久好久,没有人接。

    她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正等着那句冰冷的电子拒绝声响起,谁知就在此时,电话被接了起来,顾成殊略带冰冷质感的声音字那边传来:“叶深深?”

    她呆了呆,一是因为他居然接起了电话,二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又回到了叶深深。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的声音再度传来:“有事?”

    叶深深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说:“明天下午两点,就是青年设计师大赛的总决赛了,到时候,顾先生会来现场观看吗?”

    顾成殊毫不犹豫地说:“不,明天我没时间。”

    被回绝得如此干脆,而且连个理由都不需要,叶深深一时间呼吸都停滞了一下,然后才狼狈地说:“对不起,是我打扰您了……”

    他没有理会她的道歉,只问:“还有其他吗?”

    “还有……”叶深深只能拼命地寻找着理由,寻找自己的与他再多说几句话的借口,“顾先生,没有你在身边,我很担心也很害怕,我怕明天的比赛,我……我又会出什么事……”

    因为,沈暨看起来就有点怪怪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的语调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你获得了优胜名次,实力受到了众人的肯定,那么你以后就能顺理成章地在巴斯蒂安工作室和安诺特集团工作下去了,以后光辉坦途正等着你。”

    叶深深迟疑地问:“那,如果我失败了呢?”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波动,平淡至极地说:“那就说明我以前是高估了你,而你也不值得我再付出什么,可以直接回去开你的网店了。”

    听着他如此冰冷的话语,叶深深只觉得那些冷言冷语也一点一点地渗入了自己的心口,让她的胸口洇出大片的冰凉。她握着手机,在不断前行的车厢内,看着窗外飞逝的黑暗,用轻微颤抖的声音说:“顾先生,我还以为,你是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才会带我到这里的。”

    他停顿了约有三四秒时间,然后竭力轻描淡写地说:“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在寻找一项值得的投资。”

    “那么,既然已经为我投入这么多了,顾先生连我这次比赛的新设计,都不愿意看一眼吗?”

    她轻颤的声音在顾成殊的耳边响起,跟着几百公里的距离,却依然拥有令他无法抵抗的杀伤力,让他在瞬间差点因为她哀求的口气而屈服,只想着立即飞奔到她的身边,不管不顾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再也不要让他们的躯体之间出现丝毫的空隙。

    然而,他咬紧牙关,以绷紧的下巴弧线,克制住了自己那几乎要决堤的情绪。最后吐出来的,却是僵硬的一句:“有沈暨帮你,我相信你会做得和设计图上一样完美。”

    叶深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所有的借口都已经被顾成殊击溃,再也没有求他的理由,甚至连听他说话的机会都已经没有。

    她再说不出话来,而他却没有立即挂掉,他的呼吸声在电话那端持续轻微地响着。

    叶深深也没有将电话按掉,她将耳机竭力贴近耳朵,想更清晰地听着他的声息。

    而他久久地沉默着,到最后,终于模糊地说了两个字:“深深……”

    叶深深愕然睁大眼睛,几乎要下意识地应答时,耳畔却只传来忙音。他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地铁还在向前疾驰,前方漫漫的黑暗似乎无休无止。

    叶深深茫然凝望着窗外不太均匀的黑色,安静的车厢内,她的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刚刚顾成殊那最后的一声“深深”。

    那么温柔,那么缱绻,那么依恋,怎么就这么消失了。

    这不是她的幻觉,他是真的真的,不像表面对她这样冷漠。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为什么一夜之间,顾先生对她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呢?

    明明前一次见面时,他还带她去看珍珠,并温柔地哄她至少要买一颗戴着玩。然而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态度生硬而决绝地表示,自己要回去,不给她任何机会。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沈暨车祸,艾戈戳穿自己当初暗恋沈暨的事情,而艾戈与顾成殊那么熟悉,他们之间,是不是也曾经有过什么交流。

    交流什么呢?叶深深茫然地想着,手中的手机滑落在地,掉在车厢地面,一声重响。

    关于她喜欢沈暨的事情,关于她与沈暨在暗夜的河道边相拥的事情,关于她去沈暨家中照顾他并且两个人一起睡在客厅的事情……

    所以即使她追到伦敦,顾先生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她,却叫来沈暨帮忙照顾她。

    她呼吸急促,后背一层薄薄的汗迅速地渗了出来,简直让她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蹲下来,捡起自己的手机,用颤抖的手重拨那一个号码。

    然而对方已经关机了——不,他不会关机的,他只可能是将她的号码屏蔽了。

    他再也不会联系她了。

    她蹲在地铁的车厢内,死死地握着手机,在暗夜的地铁上,仓皇颤抖。

    地铁一直在茫茫黑暗中前进,一刻不停地向前行驶,可她在忽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伦敦的夜与巴黎的夜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虽然多了一些潮湿的雾气,少了一些月光的明亮,但夜晚就是夜晚,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顾成殊将叶深深拖到屏蔽之中,默然停了许久,终于手指一松,尘埃落定。

    再也不愿意去想,他将手机丢在茶几上,靠在沙发上盯着它,仿佛那不是一个手机,而是被自己彻底拖入了监牢的所有过往。

    一动不动地坐着,也不知多久,他终于自嘲地笑笑,起身走到楼上去。他的脚步镇定无比,动作也毫无凝滞。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该断绝的也已经断绝,他觉得不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一分一毫。

    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翻了几页《Sky&Telescope》杂志。天文杂志有时候就是这么利于催眠,他恍惚在广袤的宇宙之中,看到微不足道的一个星系之中微不足道的自己与叶深深,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是,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光芒万丈的永恒之星。过去现在未来,他们都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粒尘埃而已。

    他终于觉得困倦,在一片安静之中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他看见茫茫惨白灯光,笼罩在周身。周围一片刺目的白,令人觉得全身寒冷如浸冰水。

    他站在走廊之外,听到母亲的声音,轻微而虚弱,却带着隐隐的回响,在他的耳畔,贯穿了他二十多年骄傲的人生,将一切美好的假象击得粉碎。

    她说,成殊与我一样,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这样的人,来这个世界或者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母亲去世的那一日,是天气阴沉的春日,树梢的绿色浓重得几乎要滴落下来。照顾过她的护士遇到了他,用不解的神态告诉他,死者生前最后留下的话,是希望他与叶子的主人结婚。

    其实他认识叶子的主人。母亲选择自杀是因何而起他非常清楚,所以他在看见那个国际小奖项的设计图时,立即注意到了那上面的叶子签名。他早已去找过对方,那时候,如果他不是因为母亲的变故而心烦意乱,他早就应该察觉到,路微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设计图上的叶子签名——因为它用朱红色签在艳红色衣角,又那么简洁,如果不是他早就见过那签名,他也会认为那只是衣服的纹路。

    他希望她能在母亲恢复之后,过去相见,路微答应了。然而母亲终极没有好起来。几日后,身体机能衰竭的她终究离去,他被摒弃在急救室之外。

    他想,或许是因为知道他已经找到叶子的主人,所以母亲才会突然清醒或者糊涂了那么一瞬间,让他和对方结婚吧。

    那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时期,他面对着母亲的伤心失望,还有郁霏的幡然背叛。于是他迅速地准备好了一切,准备闪婚。即使不得家族承认,即使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也一意孤行。

    直到,她突如其来地冲到他面前,轰然摔在大堆的花瓣之中。

    那些花瓣如同冰刃一样向着他袭来,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肌肤,避无可避,切肤之痛。

    顾成殊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睁开眼睛,扶着自己的头坐了起来。

    死寂的夜,暗沉的黑,凝固的空气。

    难以忍受的他终于下了床,走到窗前,将它一把推开。

    潮湿的雾气弥漫,带着草叶尖上弥漫的苦涩气息,向着他扑面而来。他无法睁开眼睛,捂着自己的额抵在窗上,低垂的头埋在双肩之中,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许久,他光着脚,在黑暗中下了楼,将丢在茶几上的手机打开。

    午夜两点,屏幕上幽暗的光让他眼睛略有酸痛。被屏蔽的号码还安安静静呆在里面,却不再显示对方的名字。

    叶深深。

    他竭力想要抹除的这个名字,却在他的脑海之中,声嘶力竭地响起来。

    她的眼睛,在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亮起来。她唇角微弯,叫他顾先生的时候,有时候惶惑,有时候欢喜。她微笑或者哭泣的时候,鼻子轻轻地皱起来,如同一个无措的孩子。

    他说,叶深深,这个承诺的有效期,是一辈子。

    她点头说,好。

    没想到最终,是他背弃了。

    他茫然抬手将叶深深从屏蔽之中重新拖出来,盯着看了许久,终究还是将手机关上了。他在地毯上坐下,拉开茶几的抽屉,将里面的小盒子取出来,打开看了看。

    光华内敛的一对黑珍珠袖扣,对他而言并不算贵重的东西。然而,却是她深夜在门口苦苦等候着他,亲手捧到面前的东西。

    如果他们就此再也没有瓜葛的话,也可能,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全身所有的神经都绷紧了,一种类似于恐慌的寒气,从他赤裸的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头顶,让他全身都僵硬了。

    就这么一动不动,坐在黑暗之中,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再也无法对这个世界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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