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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皇图霸业谈笑中(一)

作者:秋若耶
更新时间:2018-11-13 04:14:03
    黎明时分,打道回宫。

    被起了早床的何解忧堵了门口。

    按着他近来篡权后的作息,这个时辰要么是前殿与他的小朝廷商议国事,要么是书房一个看书批奏折,绝不会浪费他的黄金早间站门口充门神。

    将自己稳住,面上摆出和气生财的微笑,“今日阳光明媚,当真是,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围众为逃避炮灰的命运,全部垂头侍立。

    何解忧丝毫没有让开大门的意思,眼皮斜斜一抬,“今日明媚与否不知,昨夜想必是明媚的。”

    众将头垂得更低。

    晨风里站得凉飕飕,昂首便要强势穿过门神,大步前行。到得近前,何解忧稍稍侧身,原以为他良心发现舍得放过去。正悠然跨过门槛,一只手臂便被他强力拖拽着,闪身入了大门。

    后面咣当一声,关门,放驸马。

    惯力中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一只盘地狻猊大铜炉,才刹住步子。袖里的加长版诏书滚了出来,摊了半截到地面。正要弯身去捡,被何解忧快一步抢了过去。

    大略过了一遍诏书后,何解忧凉凉一笑,“老师文采果然无能及。”

    “那满意了吧?”掸掸袖口的烟灰,“何必对本宫这么无礼。”

    何解忧倏地合上诏书,一双电目扫过,“公主纡尊降贵夜宿天牢,还知道无礼两个字怎么写?礼法们眼里,又是什么东西呢?”

    “礼法么,自然不是东西。”给自己衣衫理顺了,气定神闲道,“驸马僭越的时候,想过这不是东西的礼法么?”

    做初一,做十五,不过如此罢了。

    他冷眼望着,面上极度的阴晴不定,“好,待他做了山中宰相,再教妇道两个字怎么写。”

    门再咣当一声后,殿内只剩了。

    虽然,礼法真不是什么东西,但是,本宫昨夜还真是没有太明媚。

    不过是字面意义的留宿罢了,一点内涵的意思都没有。

    何解忧倒是小瞧了他的恩师,他岂是这种急一时的?本宫又岂是这种吃热豆腐的?

    虽然其实不大好吃到嘴就是。

    彼时简拾遗没收了的宵夜,原以为他是要用自己来替换的宵夜,却还是思虑过度了。当他身后躺下,许久约莫是趁入睡了,才搂了一只手过来,慢慢收拢。便快速入睡,呼吸平缓,静待事态发展。

    事态发展到他贴着脑袋一起入睡,呼吸平缓。竟然也没有心内悲叹,相反却有一种满足感自心涧缓缓生出,心底柔软成了一团棉花,软着软着就真的睡着了。

    这一夜非君非臣的,旁必有诸多传言,何解忧自然能第一时间得知。虽然他这驸马当得有名无实,但只要有个名头,一般总还是会想要保持一定的光鲜度和纯洁度。如今公然败坏他的声誉,那他自然不会给好脸色看。

    果然再度被禁足了。

    自从天牢回来,他就尽量跟保持一定的疏离间距,才得以护住藏心口的先帝诏书。只是日夜这么护着,总会夜长梦多,身边又没个亲信。

    愁苦了几日,终于来了个故。

    扶桑使者归国的日子到了,御镜来辞行。

    纵然再迟钝,这异国王子也感觉到了长安天空上笼罩的诡异气氛,对表示了深刻的同情。趁侍女泡茶的间隙,御镜左右环顾,生怕别不知他要做贼。

    “公主若不嫌弃,小王可以带花小姐回扶桑。”御镜挤了挤眉,一派“有阴阳师手”的自信。

    待侍女走近了,才叹息道:“本宫生死不离大曜,不离长安。”

    御镜顿时忧愁暗恨生,“小王再难见公主一面。”蹙眉思索一阵,欣然提议:“本王因介入大曜宫斗,肉身被扣押,使节团连夜逃回扶桑,何如?”

    表情凝重,“大曜本就硝烟不断,亲王殿下还要为朝东海引入战火?”

    御镜不气馁,又接连提了十个主意,主旨就是他要留长安讨老婆,官方说法是被扣为质,忍辱负重背国离乡。这般胡搅蛮缠了一个半时辰,侍女们一个个暗自取笑,深觉此货不足为虑。如此拖延至晚饭时分,侍女们换岗时刻,成功将遗诏拍进御镜衣襟内。

    “本宫性命所托,千万交给一!”

    御镜挥泪而别,“小王还会再回来的。”

    ※

    转眼五日期限将尽。还政大典的前一夜,后宫大火。

    深夜,凤寰宫寝殿,火舌吞噬一切,热浪滚滚。

    宫中乱作一片,宫女太监提着木桶救火,不过是杯水车薪。何解忧连夜赶来,往内硬闯。

    众阻拦,“驸马不可呀!”

    终是让他闯了进来,一个角落处把拽了出去。难为他千钧一发之际还认得出熏黑了的本宫。

    众拿水扑灭了们身上的火苗,何解忧举过一块湿毛巾,脸上揉了几把,仔细一看,确实是,才转身指挥灭火大队有序进行。

    被安顿一边补水,内服外敷。几千宫被召集起来灭火,火势很快得到控制,不过凤寰宫已是废墟一片了。

    众扼腕这煌煌宫殿一夕之间毁于一旦,更有揣测还政前夜天降大火恐是大凶之兆。

    何解忧脸色很是不好看,勒令速查失火原因。

    他们身后捧着一碗水喝得淡定。要是他们知道,这火是放的,不知道会不会直接废了这名存实亡的监国公主。

    闹了大半宿,宫中才平静下来。中心事件很快从大火转移到天明后的大典上,火烧凤寰去旧迎新,大吉。

    废宫前做最后的凭吊,并向已故的父皇致歉,这座耗尽匠心血的大宫就这么毁手里了。俯身摸一摸烧焦的瓦片,犹带余温。

    何解忧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站身旁,语声飘渺:“那时呆火中央做什么?”

    蹲废墟前,面对着余烬,摸着一砖一瓦,“不做什么,就舍不得走。”

    “想烧死自己?”

    “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他一把拽了起来,“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真心没有想去死,可是说了别也未必信。叹口气,便不多言了。何解忧抖掉手里的砖瓦,拿衣摆擦过手心的焦土,拉着不回头地离了废墟。

    没了的凤寰宫,只得被迫去何解忧那里借住。

    说是借住,可是两坐桌边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也没有睡觉的意思,虽然就快天亮了。

    天一亮,就是另一个开始,天翻地覆的开始。所以他不放心,试图从眼里看出一点情绪,或者一点不甘心。

    两厢坐了许久,窗户纸都透了白,他起身离座,“先睡一会儿吧。”

    困么?当然困。累么?当然累。可是多睡少睡又有什么区别,以后长眠的时间多得是。

    他走到窗前,背对着,“这件事完了后,们可不可以做对平常夫妻?”

    低头喝了口茶,“涉火相救,是为了做平常夫妻,还是为了有宣诏?篡权矫诏,是为了家族复仇,还是为了天下黎民?对半禁锢半纵容,是为了心存感念,还是为了予时机?”

    他慢慢转头,落一眼,再转身走了出去。

    “答案么,自己也想。”

    ※

    还政的这一天终于到来。

    一身庄严的盛装,比成亲都要正式,足足穿了半个时辰,再加上半个时辰的描妆。一切就绪后,坐上宫内玉辇,往含元殿去。

    成亲那天的高台又搭建了起来。台上有帝王,有长乐侯,台下有百卿,有御林军,还有围观的公主、扶桑的王子。一个个都是热烈期盼的表情。这紧张又肃穆的时刻,兴许都想交头接耳议论一下本宫的心路历程,从堂堂掌权公主沦落到仰鼻息的弃妇,这是怎样一种传奇。

    玉辇内也这般想着,自袖中取出了一个精致小盒,最后把玩……

    下辇后,众的注视中走向高台,承受百卿最后的叩拜。

    “公主千岁千千岁!”

    扫视台上台下,问何解忧:“简相为何不?”

    他目视前方,“戴罪之身,自然得是圣上亲政后,大赦天下,他才出得天牢。”

    事已至此,也罢。

    的亲侄子一身小龙炮,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嘴巴闭得紧紧,小拳头搁膝盖上攥着。那是从小抱到大的娃娃,看着他出生,看着他吃奶,看着他学会走路。手心痒痒,想去摸摸他的头,可是才挪动一步,他便整个神情紧张,嘴巴咬得更紧。只好放弃。

    “即日起,大长公主还政圣上,宣诏——”

    接过何解忧手中黄绢,站于大台之上,面向百官,展开手中飞龙诏书,念道:“惟德动天,玉衡所以载序;穷神知化,亿兆所以归心。用能经纬乾坤,弥纶宇宙,阐扬鸿烈,大庇生民。晦往明来,积代同轨,前王踵武,世必由之……”

    洋洋洒洒一篇诏书念得秋风飒飒秋阳肃肃,满场屏息。尽职尽责,一字未错,追忆太祖到先帝的功德,检讨自己监国的失误,赞美新帝的早慧,如今外有强国环饲,譬如扶桑,内有叛军作乱,譬如舞阳。鉴于监国屡次失误,遂将朝政还于圣君,由长乐侯辅佐。

    日晷偏移了一小段,才将这篇璀璨诏书念完,这实是个虐身虐心的活儿,一起被虐的还有文武百官。再看小皇帝,听得一头雾水,也要保持严肃的神情。真想上去捏几把,不过这样的情形,只怕永远不会再有。

    内侍托着监国大印,从身边离开,代表收归,宣告了公主监国时代的终结。

    最后一项,为表示皇权的至高无上,司礼监宣布——

    舞阳大长公主跪拜天子!

    小皇帝神情更加肃穆,何解忧面容坚定中带些复杂难辨的色彩,众卿眼神急迫中带些建功立业的忐忑。

    稍稍抬头看天,日头被云彩遮住了,天边,慢慢起了风,吹入广场中,掀起众的衣角。

    看着风吹云朵,一片飘走,一片飘走,又一片飘走……

    广场中略有躁动,众不淡定了。司礼监清清嗓子,再宣布——

    舞阳大长公主跪拜天子!

    小皇帝的脸色白了。

    的侄儿啊,受得了姑姑这一拜么?

    既然们都想看这一幕,那就不吝膝下黄金,跪给们看就是。提了裙角,上前一步,屈膝半跪下一条腿,另一条腿还没来得及跟上,忽闻场外一声——

    慢着!

    空谷回音。

    小皇帝自椅子里站了起来,何解忧抬头远望,神色一定。

    也跟着转了头。百官不约而同回身,无不诧异。

    为什么原本应该天牢蹲着的简拾遗会出现此时此刻此地?

    为什么原本谋逆罪加身还绰绰有余的简拾遗会身着二品宰相紫袍?

    他一步步,正往高台走来,谁也没有想到要去阻拦他。

    何解忧沉音:“阁下所为何来?”

    简拾遗步步踏大明宫中轴线上,以郁美风姿、俊朗之仪,边走边答:“清——君——侧。”

    作者有话要说:求原谅。。。也许可能这周末就完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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